已经离开昌都几个月了，藏地之行中灿烂得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阳光就是从这里开始。于是这座日渐繁荣的城池至今还会隐现在我半梦半醒的间隙。昌都，作为藏地东部最大的城镇，毗邻四川，自然也成为了我们从川藏线上进入两藏疆界的第一站。

　　攀爬天界之渡，离天堂更近一步

　　我喜欢人们用“天界之渡”来形容这里。猜测其中原因大致有二，其一是地理位置，其二是来自强巴林寺的宗教意味。昌都位于横断山脉的西北端、青藏高原的东南角。试想一下，站在世界屋脊的边缘向东南眺望，目之所及是苍茫群山被自然鬼斧神工捏出的巨大褶皱，绵延千万里，直至消失在莽莽平原、丘陵和盆地之间，这等观感何其壮观。回想我们翻越那些写满岁月倔强蚀痕而兀自挺立的横断山脉，回想那些从山谷到山巅再到山谷的膜拜；回想那些盘旋在山脉上空的雄鹰，也和我们一样，在褶皱间相形见绌地渺小着，天界之渡之喻也就显得无比平实而妥帖了。然而对于当地人来说，更加妥帖的是它宗教上的象征。这个地理坐标的不平凡，其真实原因应当归于强巴林寺。位于昂曲和杂曲两水交汇处，又“巍峨地依附在横断山脉之下，耸立在古冰河切割而成的红壤层上”，强巴林寺与其他寺庙的不同在我们还没有见到它时就已经傲然显露。

　　从容而生的强巴林寺，你我—起虔诚膜拜

　　作为藏区一座历史悠久，影响深远的格鲁派寺庙，强巴林寺无论从规模上还是精致程度上都彰显了它的领袖地位和气度。出乎我们意料的是竟然没有门票收费。于是此地商业色彩顿减，宗教气氛更浓，大家心中也平添—分虔敬来。寺庙里的观光游客不多，信徒不少。我们尽量放慢步调，减缓呼吸，调适浮躁的心情，来从容地了解它。一路走来，藏传佛教的各种寺庙已经悉数参观不少，然而强巴林寺的信徒之虔诚和它本身汉藏结合的特点仍然令人印象深刻。我们从前院走到后院，每一间都仔细盘桓。看到喇嘛们有在殿前磕长头的，有在院里相坐无言的，有在水井边洗头的，有在包饺子的，最有意思的是喇嘛和信徒一起用一整套复杂的系统擦地。这项劳动仿佛是日间游戏，他们玩得那么高兴，完全顾不上好奇的我们一旁观瞻良久。整座寺庙最让人欢喜的是，它完全开放，毫不吝啬向我们展露日常的生活样态，人们的一颦一笑，扫洒更衣，都是如此真实。联想到在许多地方遇到的无数冠冕堂皇、刻意而为的人与事，这里的点滴自然显得珍贵。这一天我照样穿了在东南亚买的阿里巴巴裤风格的肥大裤子，穿走在寺院的廊柱间，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引得喇嘛们观望和窃窃私语。最后终于有人忍不住，问我这条裤子的来历，我乐得和他们攀谈，自然将来龙去脉演绎一番。

　　除了参观寺庙，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冲去澡堂洗个畅快淋漓的热水澡，再到网吧向家人报个平安了。在外漂荡几十日，多在渺无人烟之地，来到昌都之后乍看到街头有大小饭馆，蔬菜水果，甚至连锁快餐店，当下便心花怒放。在这里，还要特别感谢驴友+网友“一缕清风”。清风大哥与我们素未谋面，通过驴友组织安排和联系，他自然是热情招待我们这几个饥肠辘辘的小弟小妹饕餮了一顿，还特意拉上几位朋友，喝上了在西藏这样高海拔特制的某牌啤酒。席间自不免觥筹交错，饭后不免头昏眼花。然而这顿丰盛的大餐仍成了日后一段时间内我们津津乐道的美好回忆之一。

　　路过了昌都，渡过了天界，若修持不够，我们依旧是凡人

　　在昌都休整的日子里，大家大多在为日后的然乌湖、冰川、拉萨甚至更为遥遥的阿里而兴奋着，并没有留下多余心思仔细体味当下。时隔多日，回首来时路，我们不约而同地感慨，最美的回忆其实都在那些无名的峡谷，河流和草甸，那些擦身而过的人们，那些飞翔在山巅的鹰隼。最为窒息的美，最为温情的瞬间，都在这些不为盛名所累的自由的所在。看着藏区人们的生活日渐改善，他们和我们的差距日渐缩小。他们向往着平原的物质享受，我们则欣羡着他们的精神自由。实际上，物质是享受也是负累，精神也并不可能通过膜拜轻易达到自在。当地理的界限逐渐被交通的便利而模糊，地域间精神气质的差距也会因融合而减少。我们才会发现，人与人之间的欲望归根结底何其相似。人们总希望自己拥有的就是最好的，也往往用穷尽生的努力来证明他们z目信着自己拥有的就是最好的。最好的房子，最好的车，最好的社会地位最好的老婆孩子，最好的品味最好的一切的一切。

　　只是，总有这样那样的时候，美梦被现实轻轻一推便跌下了悬崖。其实，为什么要求最好呢？对于最好、最完美的追逐便是贪念，便是不快乐的根源。东方人的思维中倾向于有个统一的审美标准，在这个标准中跻身前列，或者得到跻身前列的事物的人，就被视为成功的人，理所当然这个人就该快乐，就该幸福，就该趋于完美。所以我们会沉重，会伤痕累累，会背负着日益凝重的历史举步维艰。在这一点上，某些异质文化中所推崇的开放，奔放，自由的精神气质更加值得欣赏。生活不是竞赛，我们不是为了追逐某个既定目标而生。世界的美好就在它的多元。能够欣赏多元美的人才懂生活。什么时候我们不再为了生存而生活，就进入了生活本身了。

　　在西藏的日子里，常常梦里穿越群山，跨越草原，河流和无边的花海。依旧不知道何处归程，并为寻找答案不辞劳苦。但是为这历历在目的绚烂无垠，所有风雨兼程便不在话下。还是会一直在路上。路过了昌都，渡过了天界，若修持不够，我们依日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