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3-14 11:00 来源:新华网 点击:0
发言全文如下:
我的论文《史诗格萨尔说唱艺人的抢救与保护》拟就《格萨尔王传》说唱艺人的地位与价值;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政府对于《格萨尔王传》采取的有效抢救与保护;《格萨尔王传》口头传统在21世纪面临的挑战;抢救与保护口头传统的思考与举措等四个问题进行探讨,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提供可资借鉴的理论依据和现实例证,以唤起人们对于非物质遗产的更深刻的保护意识,为我国及世界文化多样性保留一份精彩,为人类文化的可持续性发展做出应有的贡献,更为西藏文化的保护与发展多做一些具体的努力。
一、英雄史诗《格萨尔》说唱艺人“仲堪”的地位与价值
被誉为“东方伊利亚特”的《格萨尔王传》(下简称《格萨尔》),是迄今世界上最长的一部英雄史诗,同时也是至今仍被人们传唱的一部活形态史诗。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仲,这部堪称“全民族的宝贵经典”的史诗,主要依靠那些不识字的民间艺人以口授心记的形式保存和传播。他们创造了史诗,并在长期的传颂中不断丰富和完善,它是人民群众集体智慧的结晶,是在特定时代文化领域中产生的不可再造的文化标本。那些世世代代没有留下姓名的民间说唱艺人当之无愧地被誉为中国的荷马。
正是因为作为这一长篇巨制的载体——说唱艺人的存在,使我们记录、整理、出版较为完整的史诗《格萨尔》成为可能。
2000年中国社会科学院与西藏社会科学院合作启动了整理、出版艺人桑珠说唱的史诗。至今2000小时的录音已经全部记录下来,经整理已经出版了21部23本,预计在今后的三年内出齐,约44部。这是迄今我们记录、整理、出版的当代杰出艺人的最长也是最完整的一部史诗原始说唱记录本。桑珠艺人说唱本的出版将为史诗研究提供极有价值的资料。
二、中国对《格萨尔》采取的有效抢救与保护
20世纪80年代初,抢救民族文化遗产的历史重任责无旁贷地落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肩上。史诗《格萨尔》的抢救与整理被列为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六五”重点项目。此后,又被连续列入“七五”“八五”及中国社会科学院重点项目。在长达20多年的时间里,我们在抢救工作上取得了引人瞩目的成就,从中央到西藏、青海等藏区,都先后建立了“抢救”领导小组及研究机构,并拨出专款。主要成果如下:
1、在普查的基础上,先后共发现尚活跃在民间的说唱艺人150余人。积累了艺人说唱录音已超过5000小时,尚保留了一些艺人录像资料。随着老艺人的逐年辞世,这些音像资料将为史诗学界提供研究口头传统的重要依据。此外各地区共搜集到各类手抄本、木刻本289部,排除异文本计80部。
2、在抢救的基础尚共出版藏文《格萨尔》约120部,蒙文本《格萨尔》22部;土族本2部;藏译汉30部;蒙译汉5部。
3、在抢救的同时,开展了对于史诗《格萨尔》的多角度研究,取得了丰硕的学术成果。一支由藏、蒙古、汉、土等民族组成的近百人的学者队伍业已形成。格萨尔学已经成为我国藏学界最为活跃的学科之一。至今共召开了6届国际《格萨(斯)尔》学术研讨会。出版研究专著、论文集、研究集刊等共35部。从而扭转了“史诗《格萨尔》的故乡在中国,研究中心在国外”的局面。建立在第一手资料基础上的我国《格萨尔》研究,已经走向世界,在1995年7月奥地利格拉兹、1998年8月美国印地安纳大学,2000年7月荷兰莱顿、2006年8月德国波恩召开的四届国际藏学研讨会上,均设有由中国学者主持的《格萨尔》专题论坛。
我国近年在抢救与保护《格萨尔》所取得的成就,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关注,2001年10月,在巴黎召开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31届大会上,中国《格萨尔》的千年纪念活动作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参与项目被列入该组织2002——2003的周年纪念名单。今年5月,《格萨尔》的保护已经列入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单,从此揭开了史诗抢救与保护的新篇章。
三、《格萨尔》口头传统在21世纪面临的挑战
一种古老的文化传统是在特定的文化背景中形成,在千百年的历史进程中不断整合、繁衍发展而来的。她需要面对传统,又需要面对现实。在继承传统的同时,又要受到现实的制约与选择,所以任何一种传统都不是一成不变的,而令人遗憾的是许多传统文化随着时代前进的脚步而相继退出历史舞台。正如世界上著名史诗《伊利亚特》、《罗摩衍那》的口头传成早已被书面传播所替代一样,《格萨尔》的演唱传统也不例外,它正在经历着从口耳相传的传承方式逐渐向书面化的过渡阶段。我们的口头传统面临着走向衰弱以至消亡的威胁与挑战。
这一挑战来自以下几个方面:(1)生活环境的改变、其他文化的冲击、生活节奏的加快等对于史诗说唱传统的延续均产生改变。(3)现代教育在年轻人中逐步普及,对于传统文化兴趣逐渐淡漠。(4)旅游业的兴起,对传统文化生产冲击。我们正处在一个经济迅猛发展、社会快速变革的时代,随着经济转型的进程,传统文化所面临的挑战使我们不得不正面现实。抢救与保护这一口头传统刻不容缓。
四、对抢救与保护《格萨尔》说唱艺人的反思及今后的举措
经过二十余年对于《格萨尔》的抢救与保护,现在反思过去,我们得到许多有益的启示。对于史诗《格萨尔》从作为民间文学作品定位,到口头传统的认识,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同时对于以往传统观念上的抢救定势进行了反思。通过对于《格萨尔》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论证过程,进一步廓清了对作为承载藏民族文化积淀的《格萨尔》口头传统认识,为今后更为有效的抢救与保护提供了理论依据。
1、对以往抢救与保护的反思
抢救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保护。抢救措施不当则会使抢救成为一把双刃剑,对被抢救对象造成破坏。我国20世纪50年代对于民间文学的抢救与搜集,以及二十年来对《格萨尔》的抢救,都使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现实。
首先,以本人上个世纪80——90年代的田野调查为例,当时为了寻访《格萨尔》的说唱艺人,几乎走遍了史诗流传地区,见到了当时能见到的近40位优秀艺人,包括其中26位“神授”艺人。但是设备却十分简陋:仅有一个小录音机和一部照相机。庆幸的是,凭借这些器材保存了大部分优秀艺人照片及访谈资料。二十年后的今天,当我们具有了数码摄像的条件时,我们的优秀艺人却不能等到今天。他们中的大部分已经先后辞世,在26位“神授”艺人中如今只有8人尚在,而其中多数已年老体衰。他们那活生生的演唱场景及与听众的互动与我们失之交臂。我所能做到的只是用笔来描述和记录艺人生活的环境和演唱的情景。如今各省区保存的绝大部分资料是艺人的说唱录音磁带,而录像资料却很少。就是部分录音带也已发生脱磁现象,后果堪忧。
其次,由于对口头传统认识上的局限,或以书面文学的眼光去看待口头文学,以往我们在抢救艺人说唱方面存在误区。有些人从传统观念出发,轻视这些文盲艺人,认为他们的说唱是民间的,老百姓的语言,不如作家创作出的作品“精练”,“有品位”。有的整理者还将史诗中他们认为是重复的、累赘的部分擅自删去;甚至把不同版本的史诗柔和在一起,加工制作出所谓的“精品”。删改和加工带来了史诗口头说唱的扭曲,使整理出版的史诗版本偏重离口头说唱的原始状态。
此外,把艺人请到城市居住,对其进行抢救录音,初衷是为了尽快、更好地抢救。但由于艺人脱离了他们长期生存的文化环境,导致了艺人说唱发生蜕变。尽管我们面临着《格萨尔》的口头传统濒临衰亡的严峻局面与挑战,然而挑战与机遇始终是共存的。庆幸的是,我们仍然生活在史诗活形态存世的时代,与荷马史诗、印度史诗研究者相比,我们有幸面对《格萨尔》艺人及其演唱这一活生生的口头传统,只要我们肯付出艰辛走向田野,就可以捕捉到这一口头传统的脉动,通过观察、记录、研究,为世界史诗研究增添鲜活的资料,以研究指导抢救与保护。最近在我国的西藏那曲、昌都及青海果洛、玉树均发现一些年轻的说唱艺人,他们在继承古老的说唱传统同时,又有所发展,为我们的研究提出了新的课题。
2、关于今后的设想与举措
(1)陆续建立一批史诗传统重点保护基地、史诗说唱表演传习学校及社会史诗表演场所,为口头演唱传统的延续创造条件。同时,研究人员进行长期的田野跟踪观察和现场定点研究,积累第一手资料,以学术性研究带动对策性保护措施,在史诗文化生态中开展艺人说唱传统的保护。至今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所、全国《格萨(斯)尔》工作领导小组已经在藏区建立了“果洛格萨尔口头传统研究基地”,“德格格萨尔口头传统研究基地”和“玛曲格萨尔口头传统研究基地”,相信它们将在口头传统的保护中发挥重要作用。
(2)建立中国《格萨(斯)尔》史诗学资料馆。广泛收集、保存散落在民间的各种文字资料,艺人演唱的各种音像资料、相关文物等。编制完整的史诗传承名录、档案及其说唱曲库清单,为国内外史诗研究者提供研究场地和资料。
(3)促进史诗传统的乡土化教育,建议将史诗内容编入中小学课本,在年轻人中进行传统文化教育;在大学开设“史诗《格萨(斯)尔》学”课程或专业,培养从事史诗抢救、保护与研究的专门人才。
(4)定期举办“史诗《格萨(斯)尔》国际艺术节”,继续办好每三年一届的“《格萨(斯)尔》国际学术研讨会”,推动我国与世界史诗界的学术研究与交流。
总之,二十年来,在抢救史诗口头传统方面,我们做了大量工作取得了丰硕的成果,然而任重而道远,我们肩负的任务和责任,使我们不敢懈怠。上下求索、矢志不移是我们神圣的天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