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3-13 21:32 来源:西藏新闻网 点击:0
原十八军进藏干部、军事科学院原研究员王贵(6月25日摄于王贵家中)。 新华网 王镭 摄
为了了解原十八军进藏老兵过去在西藏的生活和工作情况,6月25日上午,我们来到了原十八军进藏干部、军事科学院原研究员王贵的家。“西藏是我的第二故乡,”我们刚刚落座,王贵就语气舒缓、满怀深情地说。
眼前这位驻藏31年,精通藏语,喜欢唱《铁腿班》,擅长藏族歌舞的离休老军人,确实让我们充满了好奇。
王贵自己笑称,他78岁的人生可分为三部分:19岁参军前是一段;在西藏呆了31年;在北京至今有28年。他还补充说:“还是在西藏待的最长。”
“从1981年离开西藏至今,我一共回去过6次。”王贵说。这个“回”字,他说得自然而清晰,并随之打开了他西藏生活的记忆之门。
“导演说,我的光头适合演喇嘛”
王贵每次重返雪域高原,差不多都要停留月余,最长的一次是1998年为《西藏风云》剧组担任军事顾问,时间长达三个多月。
1998年,时年67岁的王贵应邀赴西藏参加大型纪实性电视连续剧《西藏风云》的拍摄工作,被聘为军事顾问的他,在“世界屋脊”与剧组共同生活了100多天。这期间,他保持着军人本色,和大家一样早出晚归。
资料图片:1998年在西藏觉木康噶雪山下拍电视剧《西藏风云》。(图片来源:《西藏情》)
电视剧有个场景拍摄点在觉木康噶雪山,山高7500公尺。由于气温低,不少衣衫单薄的舞蹈演员有畏难情绪。一次剧组需要拍一个“大家在雪山上跳舞”的近镜头,很多人怕冷躲在帐篷里不出来。王贵立即打了赤膊(上图中打赤膊的老人是王贵),年轻人“呼啦”围了上来,很快剧组就把计划拍摄的场景完成了。
我们问他有否在片中“出镜”,他笑着说:“有。导演说我的光头适合演喇嘛,所以就在片中演了个喇嘛。”
他还告诉我们说,拍摄期间他曾帮助剧组写过藏文标语,指导过藏族演员学习藏文。随后王贵说了一句快板词:“天叫‘囊木’地叫‘萨’,驴子‘古鲁’马叫‘达’”。
看到我们满脸疑惑,他解释道,这是十八军在康定、甘孜一代听一些能说藏话的汉民念的顺口溜,他后来在这个基础上编写了一首“学藏语,要多讲”的快板。
语言学习不停歇,自作“藏语几百句”随身带
一提起学习藏语的往事,王贵就非常激动,说:“藏语比汉语要好学,有30个字母,4个韵母,还有就是前加字,后加字,上加字和下加字。”
他介绍说,学藏语的关键是拼音,发音要准,会造句,还要懂语法。西藏的语言环境比较好,就像他们用汉文和藏文编写的快板词中所说:“上课学了几句话,下课就要找老乡。”
王贵接着说,1950年十八军进藏前,在四川西部新津县停留约两周时间,蒋俊德①是他们的藏语文启蒙老师。那时候他们每天早晨要学习一个小时,先学习30个字母,接着学习拼音。后来他们在四川雅安的10余天里,初步学完了拼音,还学了几句问路、买东西之类的语句。即使行军间歇,他们也一直在坚持学习。
王贵随后给我们讲了几件与学习藏语有关的趣事:
十八军到达二郎山下时,遇到一个来雅安驮运砖茶的骡帮。“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藏族同胞,我也是第一次用藏语问路。可是骡夫们都笑着摇头没听懂,同志们哄笑,我的脸通的一下就红了。”原来,王贵的藏语问话并没有错,只是发音不准确。此后,他开始注意改进自己的藏语发音。
还有一次,十八军在泰宁县东南的八美村附近宿营,王贵用藏语问藏族老大娘“到泰宁还有多少里路”,本来他还担心老大娘用藏语回答他会听不懂,结果老人家笑着用四川口音的汉话爽快地回答说:“二十里。”这一次,王贵为自己“第一次用藏语和藏胞说通了话”而高兴地跳了起来。
第三个小故事是在十八军到达甘孜的时候,司务长向藏族老乡买鸡蛋,无论他用手比划鸡蛋的形状,还是学母鸡生蛋时“咯咯哒,咯咯哒”的叫声,老乡都一直摇头表示不明白。后来找翻译才知道,鸡蛋在藏语中发音是“贡阿”。
进藏过程中,十八军的战士们学习藏语很投入,用毛边纸装订的小本子写了几百句藏语,随身携带并翻看;还从康定师范学校弄到一本《汉藏语汇》字典,大家点着蜡烛轮流抄了几个月,藏语水平大幅提高。王贵说,1951年他在边坝时已经能够独立用藏语开展工作。在昌都战役之前,他还曾用藏语向阿沛·阿旺晋美了解西藏的地理分布情况。
作为中央民族大学两个藏语言硕士研究生的导师,王贵认为自己责任重大,他说自己“一定要把独到的东西传下去”。我们好奇地追问“独到”是指什么,他说,由于个人的工作经历和生活积累,“在藏语、汉语和英语之间的互译方面”,他可能会比其他人了解得更多更准确。
当我们提出要看看字典手抄本和毛边纸做的“藏语几百句”小本子时,王贵告诉我们说,这两样东西都收藏在拉萨西藏军区军史馆。
备注:①四川荥经县人,原系国民党政府蒙藏委员会的职员,抗日战争时期到拉萨工作过几年,有一定的藏语言水平。西南地区解放后,被中国人民解放军吸收参加工作,分配到18军司令部侦查科工作。(出自王贵的《创作快板诗 攻克藏语关》,原载《世界屋脊风云录》第2集)
“西藏文化保护的非常好”
“提到藏族文化,就不能不说藏族歌舞,”王贵说,在他看来,藏族歌舞在藏族文化中是最好的。
他介绍说,藏民们每当碰到高兴的事时都会跳舞,无论是老妈妈、老头子,还是小女孩,大家都会一块跳。藏族同胞唱起歌来唱不尽,而他自己只会10余首。
我们问他能不能给我们唱几句。王贵立即唱了一首,神情投入,充满感情,歌曲的曲调十分悠扬。
唱罢,他还认真地翻译了歌词:“我们往上(西)走,大雪纷纷下,下雪就好了,雪化就暖和了。我们围成一个圈,我们围成两个圈,我们和洁白的哈达一样,像经线和纬线一样交织得紧密。我们经常团聚,团聚在这里。真是希望经常团聚,团聚的人们经常团聚,祝福他们不要吃亏,不要有什么伤心的事。”此时,王贵的眼中噙满了泪水。
随后,他又为我们演示了一段藏族舞蹈,边跳边打着节拍,全然不像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
图中文字为“王贵当选为中国西藏文化保护与发展协会的第一届理事”。 新华网 江玉霞 摄
王贵还告诉我们,他是中国西藏文化保护与发展协会的第一届理事,他非常看好西藏文化的保护和发展。
“你欠的400卢比,我来还”
王贵说,自己多年在西藏基层工作,和藏族同胞接触很多,大家有什么事都愿意和他讲。
王贵在亚东外事处工作时,曾结识一位名叫诺布的藏族老乡,他是个穷木匠,后来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58年时他想去咸阳的西藏公学(1965年改为咸阳民族学院)学习,但头人仁青旺杰以“诺布欠负400卢比要立即偿还”为由阻止他的行程。王贵听说后,拍着桌子对诺布说:“这个头人太欺负穷人了,你欠的400卢比,我来还。”随后王贵拿出自己的存款,带着领导的批条,到银行兑换了400卢比交给了诺布。
1959年,诺布回到家乡积极参与民主改革,在后来的西藏平叛斗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他曾6次立功,在1960年的平叛斗争中立了二等功。多年以后,诺布偶遇王贵,格外欣喜,对王贵当年的资助念念不忘,说“多亏了你的400卢比”。
“‘打仗也不怕,劳动也不怕,就怕学文化’,”王贵笑着说,“这句话说的就是诺布。我手把手地教他学写藏文,他还是说‘学不来’”。王贵说,诺布1996年因胃癌去世时他回去探望,诺布的妻子满含热泪,依旧对他感激不停。
提起汉藏交往,王贵说,他新近特意用汉藏两种语言为阿沛·阿旺晋美书写了一幅书法作品,内容是“向为祖国统一和民族团结作出重大贡献的阿沛·阿旺晋美首长致敬”,随后向我们展示了底稿。
图为王贵用汉藏两种语言为阿沛·阿旺晋美写的书法作品,内容是“向为祖国统一和民族团结作出重大贡献的阿沛·阿旺晋美首长致敬”。 新华网 王春华 摄
在采访过程中,我们从王贵的夫人华雨珍口中得知,她和王贵相亲时,王贵穿的是外翻羊皮袄,看起来破破烂烂,但他的淳朴老实打动了她。后来她从北京协和医院赴藏,和王贵一起在西藏生活了19年直至返回北京。
当我们问王贵什么时候再回西藏时,他叹了口气,说:“回不去了。”原来,2000年他第6次回西藏患上了高血压,医生说他“从西藏捡回了一条命”,认为他已经不适合最回去了。我们问他是否很想念那里,王贵点点头,深沉地说:“很想念啊,我每天都在准时收看《西藏新闻联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