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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证亲密——寻访北京藏式建筑和刻有藏字的石

2014-03-13 21:30 来源:新华网 点击:0

  【作者简介】

  舒乙,1935年8月16日生于青岛,祖籍北京,满族,前苏联列宁格勒基洛夫林业工程大学林产化工系毕业。多年从事科研工作,为高级工程师,1978年开始从事业余写作,后调入中国作家协会,任中国现代文学馆副馆长、馆长。著有《我的风筝》、《老舍》、《现代文坛瑰宝》、《大爱无边》等散文集及传记19部。1995年以后开始从事绘画,先后在北京、上海、台北、洛杉矶、吉隆坡、澳门等地举办个人画展,有画集《舒乙的画》。曾是第九、十届全国政协委员,博士生导师。现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

  我没有想到北京会有这么多刻有藏字的石碑,完全没有想到。用一个半月的时间,我特意做了一番调查,逐一寻访了北京城内刻有藏字的石碑,结果让我大吃一惊:我一共找到了十五块。加上几处和这些石碑共存的藏式建筑,也是既独特又精彩,完全可以构成一个独立的话题,极其有趣,又富有文化内涵,值得大书一笔。

  北京有不少知名的藏式建筑,有的已是北京城公认的标志物,如集藏汉风格于一体的白塔寺白塔和北海白塔山上的白塔;有的则是著名的名胜古迹,如五塔寺里的五塔金刚宝座和碧云寺里的五塔金刚宝座;有的是皇家寺庙的主殿,如雍和宫的主殿法轮殿和福佑寺的主殿大雄宝殿等。这些建筑物都有明显的藏式风格,是藏文化在祖国内地传播的不朽见证和永恒载体。

  还有两处藏式建筑,或者是因为没有对外开放,或者是被外国侵略者毁坏而恢复较迟,它们至今不太为人知,甚至全然默默无闻。

  然而,这却是两处应该大书特书的地方。它们都是非凡的。

  颐和园后山的藏式建筑群


颐和园后山上藏式建筑群全景

  这是一群建筑,整整一大片,并不只是个体的存在,而是一个整体构思,有通盘考虑,规模很大。这很不简单,绝不能小看。

  它在颐和园的后山上。

  人们对颐和园万寿山的前山很熟悉,那里有排云殿,有佛香阁,有智慧海,依次而上,其中佛香阁更是整座颐和园的标志。

  翻过山去,就是后山,是山的北坡,却冷清多了。那里虽然有好东西,而且名堂挺多,却名气大减,游人相对要少很多。

  这里藏着一大片藏式建筑,风格和前山迥然不同,宛如两个天地。

  这里曾遭到英法联军的破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一片废墟。当年慈禧重修颐和园,受财力所限,后山基本未修复,只修了一座大佛殿,还是偷工减料的。直到近二十多年,后山才开始慢慢进行修整,不过到目前为止,并未恢复到当初的规模,其完善程度倒不如后山山根的园内苏州街,商业运作让那里更引人注目,反而占了先。

  但是,真正重要的是后山的藏式建筑群。

  这是一座皇家寺庙,建于乾隆年间,1755年左右。它的下半部是汉式佛寺,有三个平台,一台高于一台,第三台上建主殿须弥境,以高高的金刚墙划界,墙后是宏大的喇嘛庙,主殿是香岩宗印之阁。庙的总体形式和承德外八庙的普林寺后半部相同,是仿西藏最早的桑耶寺而建。

  香岩宗印之阁象征佛居住的须弥山,四周建四大部洲、八小部洲、日殿、月殿、四色塔。这是一大群有机组合的藏式建筑,呈丁字形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有节奏感和跳跃性,十分别致。最东面还有一组喇嘛庙,叫“花承阁”,其中心是一座十六米高的七彩琉璃宝塔,是颐和园中有名的“园中园”之一。

  藏式建筑群的最中心是香岩宗印之阁,原为三层,是后山上最高的建筑,重修后只有一层。其最北端是山门,改建为南瞻部洲,现在的基础是长方形,西侧有两座小部洲和一座红塔。香岩宗印之阁的南部上方,右侧有西牛贺洲,现在的基础是椭圆形,左侧是东胜神洲,基础是半月形。再上一层,中轴右侧是日殿,远处是第五座小部洲,左侧是月殿,远处是第六座小部洲。再上一层,右侧是白塔,左侧是黑塔,南部最上方,中轴位置上是北俱卢洲,现在的基础是方形,右侧是第七座小部洲,左侧是第八座小部洲。

  四大部洲在佛经中有很多含意,其中有象征世界东、南、西、北四块大陆的意思,八小部洲是周围的八个小岛。塔则是储存佛经和圣物的。加上日殿、月殿和须弥山,整个宇宙都在其中了。


 
月殿房脊上的藏工宝塔

  这就是完整的圣境。

  这些藏式建筑,最明显的标志是四个:其一,所有的窗都呈梯形,外有白框;其二,房脊上都有藏式的小宝塔,少则一个,多则数个;其三,四色塔的塔体都是典型的藏式,上部是法轮组成的锥形,下半部是覆钵体;其四,小部洲都是藏式的碉房,顶是平的。这些特征表现得很突出,很明显,以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藏式的,极有个性。

  在北京著名皇家园林中有这么一大片藏式建筑,不可谓不是一个奇迹,甚至称得上神奇。

  如今,从颐和园北宫门进去,过一座小桥,就是这组喇嘛庙了,有非常明显的中轴线,自成体系,19座藏式建筑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整座山坡北侧,直到山顶,巍巍壮观。

  这绝对是北京最为独特的一景。

  最东边的花承阁目前并未恢复,有四样东西尚存:一是七彩琉璃宝塔;二是乾隆皇帝的《御制万寿山多宝佛塔颂碑》,位于宝塔之下,一面用汉文、满文书写,另一面用藏文、蒙文书写;三是高三丈的半圆形的平台,直径60米,上面原有37开间的游廊,廊已毁但柱基仍在;四是当院有一奇石,架在一座十分精致的大型石座上,其雕刻图案极美,是罕见的艺术品。

  从香岩宗印之阁的历史地位、艺术水平、稀有程度和规模上看,目前的状态实在是低估了它们的价值。

  我认为,香岩宗印之阁有必要彻底重建,在现有基础上继续完善,按原样填平补齐。大殿由一层恢复成三层,内部要重新装饰,四大部洲和八小部洲都要重修,内部要打开,花承阁也要重建。工程量可能并不很大。

  此外,要把这些藏式建筑真正用起来,建成在北京的西藏展览博物馆是再恰当不过的了——这里有好房子,有好规格,也有好环境,又有历史,只需把有时代气息的新内容添加进去就成了,可以全面地长期地介绍西藏的地理、历史、文化、宗教和时代的变迁,展出照片、文物,成为一座名符其实的西藏专馆,是一个联系西藏地方和祖国大家庭的纽带和宣传介绍西藏的好园地。到那时,颐和园后山将成为一个对全世界的人都极有吸引力的好地方。

  总之,要足够估量、完善和利用颐和园后山上的藏式建筑群,因为它有不可估量的作用。

  西黄寺清净化城金塔

 
清净化城塔的装饰图案细部

  北京安定门外西黄寺西侧,现在的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里,藏着一件稀世珍宝——六世班禅大师的衣冠金塔,是乾隆皇帝于1782年下令精心打造的。这是一件世界级的艺术精品。在海内外同类型的五塔金刚宝塔中,其精美程度,当属第一,虽然其体量不是特别大。

  它的名字叫“清净化城塔”。

  因为所在地没有对外开放,这座宝塔一是保护得非常好,毫发未损;二是很少为外人所知,完全没有名声。

  此塔的精彩之处在主塔。四角边上的小塔是刻经的。功夫全下在了主塔上,仿佛是个石刻的大展览。

  主塔的核心部分是一组有关释迦牟尼佛的系列浮雕,全组共八块,顺时针排列在塔周,依次是成孕、诞生、出游、修学、得道、传法、降魔、涅槃。

  我粗略地数了数,全图中共刻有人物113位,其中以出游、涅槃两图为最多,均各有二十多位。人物尺寸并不大,头部有核桃般大小,但雕刻得很精细,眼、眉、鼻、嘴都极富表现力,刀法上属于深浮雕。由于选用石材质量非常好,石刻画面至今没有明显的腐蚀和剥离痕迹。

  这是一份以佛为主人公的“石头连环画”,装帧形式又极其庄严隆重,等级特别高,竟以一座大塔为载体。作品的发起者是皇帝本人,受礼者是六世班禅大师。这种组合是绝无仅有的。

  “石头连环画”的顶部有莲花座,莲花座之上是塔阶,分四面,每面呈正方形,四角还各有三折,面面都雕有云纹,云纹中各有八尊佛像,四面共有三十二尊佛像。塔阶之上是很大的宝瓶,中心还雕有三尊大的佛像,合起来是佛经中的十方世界里的三十五佛。宝瓶四周还有八大菩萨的立像。宝瓶之上是塔刹。塔刹有十三层法轮,有花瓣宝伞,有宝莲。宝伞、宝莲和两旁的莲叶垂带皆镏金,要用几十斤黄金,效果是白石之上塔顶金光灿灿。“石头连环画”之下是塔基。塔基上居然雕有十一层装饰图案,内容是一层凤凰、一层狮子、一层蝙蝠、一层花、一层莲……如此等等,十一层之下最底层是一层花朵和一层海浪垫底。这种结构真是集装饰之大成,没见过还有比它更周密细致的了。五塔的总体结构是佛教菩提迦耶式,其中主塔的形制是藏传佛教式的,而塔上的花纹装饰和图案造型则是汉式的。三位一体,融会贯通,达到了清代造塔艺术的顶峰,为世界增添了一座建筑艺术的杰出作品。

 
 香山昭庙琉璃牌坊

  清净化城塔周围的所有建筑物上都有梵文的六字真言,多得不计其数,这又是一大特色。乾隆四年,即1739年,四岁的六世班禅,被认定为转世灵童,并在后藏日喀则市的扎什伦布寺坐床。七世达赖圆寂后,六世班禅曾为幼年的八世达赖强白嘉措剃度受戒,并成为后者的老师,实际成为西藏地方政府的首领,并被公认为当时藏传佛教格鲁派的领袖,在藏区和蒙古诸部享有崇高威望。乾隆三十年,清政府特向他颁赐了金册和金印,用汉、满、蒙、藏四种文字镌刻“敕封班臣额尔德尼之印”。

  六世班禅是一位有政治远见的宗教领袖,他对清政府于乾隆十六年(1751年)拟定的《西藏善后章程》十二条表示欢迎和拥护,后者是一份关于西藏政体的改革法律,其核心是避免藏王独揽西藏大权,而将政权交由四名噶伦组成的噶厦西藏地方政府,噶伦人选由达赖喇嘛和中央驻藏大臣商定,报清政府批准。这种政策有助于增强中央政府在西藏的管辖权威。六世班禅注意到英国殖民主义者此时有意插手西藏,便果断拒绝了英方欲与西藏地方成立某种联盟的要求,坚持西藏是中国的领土,不准英人以后再来西藏。他的立场得到了乾隆皇帝的赞赏。

  乾隆四十三年,六世班禅为了国家的统一和民族团结的大业,为了感激中央政府对西藏领导人的信任,主动进京参加乾隆皇帝的七十大寿庆典,并于1779年6月17日率三千人起程,历经一年又一个多月,到达承德避暑山庄。乾隆皇帝也为六世班禅的到来做了精心准备,特地在承德仿效扎什伦布寺建了须弥福寿寺,占地近六十亩,作为六世班禅的驻锡之地。“弥福寿”就是藏文“扎什伦布”的汉译词,多么美丽的名字!乾隆皇帝自己还突击学习了藏语,准备和六世班禅用日常藏语直接交谈。六世班禅大师在承德参加了乾隆皇帝的七十大寿庆典的全部活动,由于在客人中他的级别最高,常常处在“代表者”的地位,领头向皇帝致颂词、念无量经、献珍宝书画,并给皇帝施无量佛大灌顶。六世班禅在承德呆了一个多月,过得非常充实,得到乾隆皇帝大量赏赐。在离开承德前往北京的时候,他特意留下了随从的二十名后藏僧人向内地喇嘛传习后藏经律。他所有的活动都详细地被记载于皇家档案《清高宗实录》和《六世班禅朝觐档案》中。

  六世班禅抵达北京之前,乾隆皇帝早已为他装修好了北京安定门外的西黄寺,这里在顺治皇帝时曾是五世达赖的驻锡地。六世班禅的到来,使西黄寺再度辉煌。六世班禅到达后受到隆重接待。乾隆皇帝第一时间在南苑接见了他,并数次在紫禁城内会见他,多次赏赐礼物,并在保和殿赐宴,欣赏舞蹈。六世班禅非常高兴和满意。他不辞劳苦连续走访北京各大寺庙,弘法传经。乾隆皇帝特意在香山静宜园内为六世班禅修建了藏式夏季驻锡地,命名“宗镜大昭之庙”,简称“昭庙”,并亲自与六世班禅共同出席其开光大典。六世班禅在昭庙逗留了四天,做了大型法会。当年九月二十六日乾隆皇帝亲临西黄寺和六世班禅相见,并一起观看舞蹈。十月二十八日乾隆皇帝请六世班禅去雍和宫讲经说法,他自己出席并听讲。

  不幸的是,回西黄寺后,六世班禅被诊断出患上天花。第二天乾隆皇帝亲自去西黄寺探视病情。十一月初一,六世班禅大师发高烧,乾隆皇帝再次亲临西黄寺,送貂皮大氅,并画了一幅《祈寿长椿图》,写了一首《写寿班禅圣僧并赞》诗,为班禅大师祈寿。不料,十一月初二班禅大师在西黄寺圆寂,享年四十六岁。


坐落在北京西黄寺内的清净化城塔

  六世班禅的去世让乾隆皇帝极度悲伤和惋惜,曾三次亲临西黄寺吊唁,赐制灵棺、灵塔、灵龛,供养大师法体和衣冠。大师的法体舍利在西黄寺供养一百天后,起程护送返回后藏。皇帝下令用两年时间在西黄寺西侧为大师衣冠建造了一座精美庄严的衣冠灵塔,也就是这座“清净化城塔”。 在宝塔的前方有两座乾隆皇帝的御碑亭,右方的是将乾隆皇帝那张送给六世班禅的《祈寿长椿图》刻在一块巨大石碑正面,石碑上方是汉、藏、满、蒙“四体文书”书写的《写寿班禅圣僧并赞》诗。这块石碑图文并茂,正面画一棵大香椿树,象征春天,生机盎然,树下有石,有花草、蒲公英等等,生动活泼,富有人情味儿。左方的是乾隆御制《清净化城塔记》石碑,立在巨大的赑屃上。正面是汉、满两种文字,背面是藏、蒙两种文字。文中高度评价了六世班禅的功德,为“国家吉祥善事”,“成就无量功德”。

  这两块石碑保存非常完好,皆立于乾隆四十七年十一月,公元1782年,距今已近230年,是极为重要的历史见证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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